弩将说着说着,眼睛已经看向站在室外的两名白狄工匠。这是那位白狄大人带入咸阳的工匠之一,正是在他们的指导下,少府才造出了强弩。
上弦时间估计要三刻钟,这已近半个时辰。这样的发射速度,两军对阵大概只能发射一发箭矢,弩将很怀疑两名白狄工匠藏私。
“那半狄人何在?”赵蕲问起了毋忌。
“禀将军,小人不知也。”赵蕲的问题弩将无法回答。实际他也苦恼和白狄工匠言语不通,不然他早就要问上弦的问题了。
二十几名弩卒吃力的上弦,白狄工匠不是在室外看着,就是走到弩身四周敲打,对上弦的缓慢毫不奇怪。事实上巨型弩炮上弦本就缓慢,射程越远,能量利用率就越低,扭力就越重。三刻钟的上弦时间是一个正常时间。
因为语言不通,即便白狄工匠就在眼前,赵蕲也张口结舌,无法询问如何才能快速上弦。倒是弩将想到了一个办法,他将筋疲力尽的弩卒换下,从室外女墙拉来一些持殳的甲士。王宫甲士皆是精卒,身高几近八尺,他们转动绞盘的速度比弩卒转动的绞盘的速度快得多。
看见滑架越来越接近弩尾,赵蕲命令弩将开窗,“大王有令,射杀荆王!”
将最强的弩搬上王舟,这是赵政的命令。舱室可以放下两具巨弩,但没有射窗,于是急急开了两个射窗,直到此时,才发现射窗开的不够大、不够高。最要命的是天色昏暗,荆王已经看不清了,唯有那只五彩之凤在塬上烈烈飘扬。
“这当如何?”弩将也看不清旗下谁才是荆王,只能看清那面迎风飘扬的三头凤旗。
“射之!”赵蕲不知道该怎么办,可再不射就什么也看不清了。
“射!”弩将对身侧的弩卒下令。所有人的注视下,弩卒一拉勾住弩弦的滑架,突齿突然一收,破开空气的弩弦发出短促的‘嗡’声,紧接就是弩臂击打弩架的巨响。
谁也没看见弩箭是怎么射出去的,而拿着陆离镜的赵蕲也没有看清弩箭射到了什么地方。
“将军……”弩将一脸迷糊,他和赵蕲一样,只听到弩箭发射的声音,却不知道弩箭射到了何方。七百步的射程,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瞄准。
“再射!”赵蕲顾不了这么多了,他只是遵循王命,射杀荆王。
“射——!”弩将再度高喊。又是一声巨大的‘砰’响,两支弩臂回弹在弩架上,弩架被打的浑身一震。不再用陆离镜看向远方的赵蕲终于看到一道黑影一闪,飞出舱外就不见了踪影。天,已经黑了。
“禀大王,公输将军言……”庄无地正在向熊荆回报辋川道凿岩的结果,塬上喊杀未绝,他忽然听到了有什么东西‘呼’的一声从眼前飞过。天色已暮,他什么也没有看清。
距他不远的熊荆也感觉了身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速飞过——这是夏天,蚊虫本就很多,太阳落山后,塬上飞舞着成群成群的蝙蝠。也许,是一只蝙蝠无路可飞,这才从自己和庄无地身前飞过吧。
“如此说来,我军还需再等两个时辰,才能行向枳道?”熊荆问道。
此前熊荆一直站在塬边,趁着天黑前的宝贵时光,打量霸水东岸的秦军。他不得不承认秦军军纪森严,如果是楚军遭遇到这样的打击,各师肯定乱成一锅粥。不是因为惊慌,而是因为诸师要急渡灞水,救援友军。
灞水西岸的秦军被楚军尽扫,对岸的秦军完全无视,只有一些军吏在灞水之畔收拢游过灞水的秦军溃卒。这些惊慌的溃卒在他们的指挥下迅速列成一队一队,然后整齐的入营。
他不由想起了荀况对秦人的描述:‘百姓朴,其声乐不流污,其服不挑,甚畏有司而顺,古之民也。’顺服的秦人,桀骜的楚人,真不知道几日后两军正面大规模交战,会是个什么样子?
“然也。”庄无地不知道熊荆此前的所想,他清楚辋川道尽快炸开的重要性。灞水西岸不过十万秦军,楚军必须一刻不停的前进,不然就会淹没在四十万秦军的人海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