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下达,火炮后方的力夫立即上前,他们抬起大架,奋力将火炮前推。十五斤炮光炮身就有五百多公斤,支撑它的马车车架也有五百多公斤。人的挽力比不上马,一匹挽马野战条件下挽重超过两百公斤,而人的挽重不过三十公斤。
一千一百公斤的十五斤炮,理论上要三十六人才能推动。火炮体积有限,这么多人根本无法着力。好在谷底是坚实的平地,加上军中挑选出来的力夫,不到二十人就将火炮挪动。
火炮本距秦军阵列两百多步外,现在力夫要将火炮挪到两百步之内,最好近到一百五十步,这个距离可以发射霰弹。
力夫们发出各式各样的嘶喊,熊荆听得一阵蛋疼。两艘飞剪船装载能力有限,十五斤炮和十斤炮炮之间他只能选择十五斤炮。好在十五斤炮在六匹狄马的挽重之内,不然他也不能迅速的追来——卫缭知道击秦之计的第二天,信鸽就飞出了咸阳,顾不上那么多的熊荆立即带着一个炮营和几十名骑士离开郢都,可还是晚了一步。
“我军若何?”楚军正将发出雷霆之声的武器推前,其后持矛的步卒和骑军也缓缓向前,回过神来的章邯问向王敖。他没有见过这种发出巨大轰鸣和骇人火光的武器,看到每一次轰鸣秦军阵列就被打出一道缺口,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。
“当速攻之!”即便没有见过火药、没有见过火炮,王敖也知道此时是进攻最佳时机。武器的原理不知道没有关系,武器的功用他已经见识、最少见识了一部分。轰鸣时这种武器是恐怖的,但现在它停止了轰鸣。
“善。”荆王出现在眼前,但章邯宁愿他不出现。他喊了一句善,而后挥手下令。建鼓再次大作,刚才被火炮吓得仓惶的秦卒这时竭力嘶喊,开始往前进攻。
“全营听令,止!”秦军已经攻来,各炮炮长、炮手毫无所动。力夫放下炮架后,他们有条不紊的分站火炮前后。
“全营听令:目标正前。霰弹,急速射!”巫空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,他终于想起大王说过实战与训练全然不同,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,下令的时候,他的腿不断颤抖。
巫空颤抖,熊荆也极为紧张。炮兵训练三年那是曲射时代,阵地在步兵之后,滑膛炮直射时代的炮兵真正成熟肯定不止三年。这就好像学车,驾校两个月能拿驾证,但要成为临危不惧,撞车前冷静打方向盘的老司机,那要好几年。
战场上敌军亡命冲来,血腥和生死包裹威胁着每一名炮手,这个时候学得任何东西都可能在一瞬间全部忘光,然后进入低血糖状态:脸色发白,惊慌失措、发抖颤栗、昏厥倒地。
好在,再怎么紧急,熊荆也没有忘记给炮长、炮长们发糖。
“全连听令:目标正前。霰弹,急速射!”
“全连听令:目标正前。霰弹,急速射……”
巫空话音刚落,炮连连长就向各炮炮长重复命令。炮长重复命令时,一号炮手的棉布刷已经伸入了炮膛,熄灭火焰、清除灰烬;霰弹弹与药包连成一体,二号炮手将霰弹塞入炮膛后,四号炮手的推杆迅速将它退到镗底。按照射表,五号炮手已转到合适的发射角,见六号炮手戳破药包,倒入引火药,他大喊一句:“已备——!”
“放!”秦军正在奔来,并且越来越近,炮长迅速命令开炮。
‘轰——’霰弹与火光齐射,飞出炮口的霰弹杀向迎面冲来的秦军,奔行中他们不是溅出鲜血,就是突然栽倒。
耳边全是炮声和秦人的喊杀,炮手无暇观看战果,而是迅速的、机械的重复前一个动作:熄灭余焰、清除灰烬、塞入霰弹、退入膛底、戳破药包、倒入火药,最后拉动火绳。
正常炮击为了冷却炮身,每分钟只发射一发,危急时发射霰弹,每分钟可以达到四发。密集的霰弹在炮口前方横飞,习惯冷兵器交战的秦军惯性使然,前赴后继冲到炮口七十步时仍然不退。血肉与钢铁就在这个距离进行生与死的较量,一边是越来越快速的楚军炮手,一边是越来越少往前冲锋的秦军士卒,终于,当楚军炮手开始发射双倍霰弹时,早已不成阵列的秦军呜咽一声,全线溃败。
“马将军!”手心里全是汗的熊荆故作轻松的一笑,看向不远处的骑将马卫。
其他人还在恍惚,唯独马卫被熊荆一句喊醒。“末将敬受命!”他揖道,率领骑兵开始追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