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昔日得一楚剑,其利可断金也。若承蒙不弃……”钜铁出现后,楚剑之利天下无双,贵族剑客莫不以佩戴楚剑为荣。今日富贵的荆轲已经有了一把上好的楚剑,但张耳的楚剑一奉上来他就吃了一惊。这把剑长逾五尺,剑鞘纹饰古朴,不是常见的云雷纹,而是少见的夔纹,夔纹简单朴素,这给人一种粗狂潦草之感。
“可是、可是斩鼎剑?”荆轲是识货的,他双手接过后拔剑,秋水般的刃身使堂室顿时一亮。“好剑!好剑!!”他连连赞叹。
“然此剑大凶也。”张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他就怕荆轲不喜欢。“鄙人心急,只想赠剑于君,又畏君被此剑戕害。误矣误矣。”
“哦?”荆轲不解,如果换了他人,他还以为是对方吝啬。
“说来话长。”张耳废家财而致千里客,消息自然要比普通人灵通。“窃闻越人欧丑子为楚烈王铸剑,曾生祭八百童男、八百童女,方得此王者之剑。然此剑太凶,大司马淖狡欲毁之,挥剑斩鼎鼎毁而剑无伤,故楚人名之曰斩鼎。”
“八百童男童女啊!”堂室里的豪客狗屠连连咋舌,看斩鼎剑的眼光顿时就不同了。
张耳再道:“太卜观季占卜此剑,卜后进言楚王将剑赠予秦使顿弱,进言后观季一年后暴死。秦使顿弱得斩鼎剑大喜,然一返咸阳斩鼎剑便被铁官司马昌借故夺去,未及两年,少府铁炉炸裂,司马昌死,更殃及秦王,故而昔年秦王曾遍求天下名医以治其伤。
此时秦人方知此剑不吉,赠剑乃楚人祸国之计,然毁之不敢,弃之可惜,不知如何处置。魏人姚贾乃监门子也,素贪利。其于少府得此剑,然未及两年,姚贾被楚敖成介杀于高唐。齐相后胜不知此剑之凶,收敛姚贾却窃留此剑,秦人曾使人问之,其对曰:‘剑凶邪?未得剑也’。未及一年,后胜亦身死。
数月后有豪客从临淄得此剑赠于鄙人,并言此剑大凶,鄙人不信,去岁至今亦无恙也。”
堂室里已经寂静无声,众人听着听着脸上皆有惧怕之色,脚步不自觉的往外挪。唯有荆轲面色未变,一直持剑在手。“好剑!”他眼睛里闪现出别样的光彩,最后向张耳揖道:“君赠剑于轲,柯必使此剑……扬名于千古。”
“足下若爱之,赠之何妨。”张耳笑道,“然此剑……”
“无妨!”荆轲‘呛’的一声收剑入鞘,很自然将剑璏(zhi)在腰带上,而后不顾张耳在侧,竟然扬起了脖子,慷慨起了悲歌:“
谁谓河广?一苇杭之。谁谓宋远?跂予望之。
谁谓河广?曾不容刀。谁谓宋远?曾不崇朝。”
谁说黄河宽又广?一片苇筏就能航。谁说宋国很遥远?踮起脚尖就能望见。
谁说黄河广又宽?难以容纳小木船。谁说宋国很遥远?一个早上就能到达。
这是一个宋人在卫国作的歌曲,就的是卫音。宋人思念的是宋国,荆轲是卫人,他思念的是卫国,而在场的一些燕国豪客思念的则是燕国。站在大河南面的大梁,遥望着大河北方不复存在的母国,高歌之人一时潸然泪下。
“哎。”张耳、陈馀这些魏人听闻歌声眼睛瞬间变得湿润,最后竟然也跟着他们唱了起来。
“君真欲入赵刺李牧?”夜晚,偌大的堂室点上了诸多烛火,田光与荆轲安坐于席,对比白日的嘈杂,夜晚的静谧让人恍惚感觉置身时光长河,清冷的时光流淌而过,一去不返。
“鄙人之意,君早知也。”荆轲神情无比庄重,斩鼎剑就横放在他的腿上。
“我负人也。”荆轲游历天下,最后会定居燕国,乃因他与田光惺惺相惜,不但相惜,更是志同道合。两人都有伟大的志向,但实现伟大志向的手段却很卑劣,这不得不让田光哀叹。
“今日张耳曾言:李牧募天下勇士以拒秦,轲明日便可赴赵。”荆轲道。
“不可。”田光反对。“君当先入秦,入秦窃秦人之图策后越井陉入赵,方得李牧亲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