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着想着,熊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。楚人不像赵人那样功利,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为楚国的一部分,他们有权参议国政、有权投简,有权反对不利自己的国策律法。赵国的庶民不氏赵,他们凭什么就要为赵氏卖命?不图赏赐还能图什么?
“七千五百金买此大胜,可也!”项燕不知道熊荆在想更深层次的东西,他也觉得这三万银花的很值。“若七万五千金能买十胜,秦国必亡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大室里一阵欢快的笑声。赵军的胜利就是楚军的胜利,钱,通了海路的楚国真的不缺,主要缺的是人、是粮、是马。
“出井陉秦军二十五万,武安侯杀蒙武、斩十二万,中路秦军溃矣。”项燕说出自己的判断。“北地已入冬,河东道运粮不易,秦军今年或不再攻赵。”
“明年如何?”中路军主将蒙武被杀,秦军今年的攻势自然瓦解。遴选大将、再次部署、调集士卒、筹集辎重、输运粮草,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。明年就不同了,秦军已经开始正视李牧,一旦秦军重视,事情就不好办了。
“明年秦人必派重兵东出井陉。”说起明年,项燕面色再度凝重。今年李牧胜了,明年李牧难道还能再胜?“若我楚国不救,赵国危矣!”
“大王,臣闻武安侯……”勿畀我欲言又止,他看了逯杲一眼。逯杲是聪明人,知道诸人暂时不商议出塞击秦之事,告罪后趋步退下。这时候勿畀我才道:“臣闻武安侯欲立废太子赵嘉为赵王。此战胜,其或欲图此事。”
“国君废立岂能决于外姓!”淖狡哼了一声,对李牧的行为表示强烈反对。赵国公室不像楚国这样频繁改氏,楚国外姓是指芈姓之外,相当于赵国赵氏之外。李牧不氏赵,又不是赵嘉的属臣,根本没有资格对赵国王位指手画脚。
“若是如此,武安侯过矣。”项燕等人也附和道,认为李牧这样做不对。
“若赵嘉真可为王……”郦且眼睛转了转,看到大家都瞪着自己,不敢再说了。
熊荆倒不像淖狡那样激愤。一国大将军暗连王宫内的嗣子争夺王位在秦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,赵嘉如果真的能代赵迁为赵王,郭开这些对秦妥协派必能清扫一空。
“大王既和武安侯有私交,或可去信相劝。”淖狡继续道。“秦军攻伐不断,赵国君位更迭、政局数变,此万不可也。”
“李牧……”熊荆连连摇头。他与李牧相谈过数日,以他的判断李牧是个极为自信的人。自信到只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下去,谁也拦不住。赵孝成王是他的大王都拿他没有办法,自己这个楚王又怎能劝得了他。
“不佞或可去信春平侯,”熊荆说起了相邦赵梁。“或可将废太子赵嘉质于我楚国。”
“大王英明。”李牧要立赵嘉为王,若像当年赵梁因留秦国一样让赵嘉来郢都,强行扣下他赵国就安静了。熊荆此言一出,臣子们立刻大赞。
熊荆瞪眼看着他们,似乎要分辨他们的称赞是真心还是假意。看了一会他才道:“请逯杲进来,再议击秦之事。”
墙上挂着的秦国地图再度徐徐展开,北地郡、上郡山川河流事无巨细,一目了然。这是熊启偷出来的地图,比逯杲、陆蟜两人绘制的草图准确百倍。面对着这幅地图,逯杲很快进入之前的状态,开始讲解入秦最后一段路程。
“……沿朐衍以西,大河以东,有两道入秦,其一为西侧之焉氏塞,其二为焉氏塞东侧之方渠(今甘肃环县)。焉氏塞需逆大河西行两百余里,至清水入河口逆水南下五百里方至焉氏塞,沿路水草丰美,商贾多行;
方渠从大河弯处之羌地(今宁夏灵武)出行,不需西行两百余里,可往南直下。然羌地至方渠五百里,少水草,多沙地,入方渠马莲水才有水草,故戎人多从焉氏塞入秦。”
“马莲水过义渠,在义渠之南与焉氏塞之泾水相汇后流入咸阳?”郦且细问道。
“然。”逯杲答道。“两水乃入秦后至咸阳之道。泾水、马莲水外,入焉氏塞后还可沿汧水南下咸阳,然此道较远,少有人行。”
“万岁!万岁!大王万岁!万岁!万岁!武安侯万岁……”邯郸已经入夜,可欢呼依然不断。赵军大胜,杀蒙武、斩秦人十二万,这是阏与之战后时隔三十六后,赵军又一次在野战中击败秦军。这一战的规模比阏与之战更大,对赵国的重要性比阏与之战重的多。阏与之战,城邑争夺而已,宜安之战,乃是赵国存亡之战。幸运的是,赵军胜利了。
整个邯郸,乃至整个赵国都大大松了一口气。太后灵袂当天就让赵迁下令大酺邯郸,群臣则争赴路门正寝相贺,不过有一个人却是心事重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