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楚军之强,一在士气,二在阵法,三在骑兵,四在兵甲。”牟种历数楚军的优点,说的田扬不断点头。“士气日久而懈,然若我军速速出战,其不堕也。阵法与我军不同,士卒皆用夷矛,如何攻伐,我不知也。骑兵之强,无可匹敌,我闻莒城之战,两军对阵楚骑忽而勾击侧背,我军大败,此不得不防也。兵甲之利,天下莫胜,我军唯有持戟之军有之,余者皆无。”
“然我军十万之众,若再征城内丁壮,披甲之卒可及二十万。”田扬点头之余说起了两军兵力对比,“以二十万之众而攻三万,亦不胜否?”
“城内庶民欲与楚人一战否?”牟种问道。“而今城内尽知,楚王此来只问后胜之罪,不害齐人,其人为何而战?”
“这……”田扬无言以对,不说城内庶民,就是都卒很多人也不是很想与楚人一战。楚军没有攻城,更没有像燕军那样‘劓齐卒,置前行’、‘掘垄墓,烧死人’。城内庶民对楚人并不愤怒,反而对后胜极为愤怒。即便城内粟价降了,这些人犹自愤怒不止。
“若要与楚军战,首要绝其骑兵……”牟种自顾自说,用筹子在筹盘上开始布阵。“锥行之阵,卑之若剑,末不锐则不入,刃不薄则不剸,本不厚则不可以列阵。是故末必锐,刃必薄,本必鸿。然则锥行之阵可以决绝矣。”
二十万大军,五万钜甲钜兵的持戟之军排在最前,是为末。其余十五万大军为阵之本,谨守左右两翼,这样的阵列是可以防止骑兵勾击的,但钜甲钜兵的持戟之军真的能攻破楚军阵列?牟种不知道。齐军戈戟矛殳,没有一样兵器能长过楚人夷矛。
“雁行之阵,前列著(有雍),后列若狸,进可勾击,退可自存,此之谓雁阵之任。”筹盘上的锥形之阵很快被抹去,取而代之的是雁行之阵。雁行之阵一如雁阵,中间凹而两边突,一旦交兵,突出的两翼很自然的将敌军左右包夹,进而侧击。
但楚军因为有骑兵,骑兵是否会被雁行之阵包夹还是一个未知数。如果楚军骑兵不在包夹范围之内,那这个军阵就很可能是失败的。两军都采取勾击战术,然而齐军是靠步卒勾击,楚军靠骑兵勾击,步卒自然跑不过骑兵,等己方步卒勾击时,楚军骑兵估计已经击穿己方军阵。
孙膑十阵,除去不可能用的火阵水阵,其余军阵牟种都在筹盘上一一尝试,此时离开大司马府的史奕已回到幕府,开始做一些布置安排。
“可知本将为何召你等而来?”史奕问道。
跽坐在史奕身前的,是几个连长和里有司,他们入帐前已有人交代了一些事情,这时见史奕相问,当即答道:“小人知矣。”
“恩。”史奕毫不在乎的点点头,以他的身份本没有召见这些低级军官的必要,但见一见总有好处,最少他们做起事来会更加卖力。“此事之后,本将自有赏赐。”
“谢将军。”铜钱没有看到一个,十几个人就拜倒大谢。“小人必肝脑涂地。”
“去吧。”史奕笑了笑,“切记,别误了时辰。”
时辰是很重要的,因为此事不仅仅有士卒参与,还有朝臣、学宫博士、庶民参与。愿为史奕效死的连长、里有司带着千余士卒还未赶到王宫皋门,路门外的路鼓已被人敲响。除了几个朝臣,人群中嚷嚷声最大的是学宫博士周青臣,他一边击鼓一边嚎叫道:“大司马食君之粟,却畏敌如虎,十万大军乃惧三万楚军,为天下笑。请大王罢大司马!请大王罢大司马!!”
“请大王罢大司马!请大王罢大司马!!”周青臣喊的再响也不过是一个人,他身边是数百名学宫士子,士子们人人激愤,一些竟然泪流满面。
学子之后,抢在士卒之前的是一些庶民,日日吃生米吃的口齿出血,夜间没有炭火冻得瑟瑟发抖,听闻城外楚军不过三万而己军却有十万,被人一挑唆鼓动,也跟着来闹事了。等千余名士卒冲入皋门大喊‘请大王罢大司马’时,整个王宫已彻底乱作一团。
“学子、庶民、士卒,皆在此时要大王罢大司马……”大司马府内,牟种苦笑着摇头,“此事必有妖。”
三帮人凑的这么巧,肯定是有人暗中策划。若说是楚人鼓动,田宗怎么也不相信,楚人不可能鼓动军中士卒,能鼓动军中士卒的只能是……
“罢了。”想到了什么的田宗瞬间气一松,肩一塌,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。“既然大王要战,那便战罢,臣请辞。”
“大司马怎可如此?”司马田然大惊,“大王只是一时听信后胜谗言。”
“楚王问罪后胜,我军败又如何?我军败若能剪除后胜这个佞臣,大利也。”田宗说着,他巍巍颤颤的起身,出门之前对牟种深深一揖,道:“便托付给军师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