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升、升、升……”太庙外的傧者在高喊,项燕已至,他喊升是让项燕升阶入堂。
项燕身着钜甲,举重若轻,在傧者的喊声中,他一步接一步的升阶,直至堂前。斧钺已由昭黍亲持,见他升堂,昭黍高声道:“社稷之命,在将军耳。今大王有难,愿请将军帅军应之。”
“臣敬受命。”项燕说完趋步行之昭黍身前,双手高举。
昭黍拿着斧钺之首,将斧钺之柄置于项燕手中,高声喊道:“自此上至天者,将军制之!”
斧钺黄铜所铸,饰以黄金,其形若铲,斧锋长逾一尺,极为巨大。昭黍当着祖先的灵位喊完此句,又把斧钺之柄从项燕手中收了回来,然后调转,自己手持斧钺之柄,将斧钺之首置于项燕手中,再度高声喊道:“自此下至渊者,将军制之!”
战国之时兵符和斧钺并行,大军之将必受斧钺。没有斧钺,就是窃了兵符,也要用大铁锥锥杀晋鄙才能夺取军权。斧钺代表王权,授将军予斧钺等于是将王权授予将军,从而‘上至天、下至渊’,皆有将军制之。
“……见其虚则进,见其实则止。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,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,勿以身贵而贱人,勿以独见而违众,勿以辩说为必然。士未坐勿坐,士未食勿食……”
一连串苦口婆心的叮嘱之后,项燕仍然不敢接斧钺,他也高声应道:“臣闻国不可从外治也,军不可从中御也。二心不可以事君,疑志不可也应敌。臣既已受制于前矣,鼓旗斧钺之威,臣无还请。唯愿太后垂一言之命于臣,太后不许之,臣不敢为将;太后若许之,臣辞而行。”
斧钺之授无比郑重,事前事后再怎么千言万语、反反复复都是无效,唯有受斧钺时这一言之命才是正式的,被祖先、被群臣、被将帅所认可的。项燕说完,赵妃克制住身躯的颤抖,道:“请将军救出大王。”
“臣敬受命!”项燕高声领命,随之接过昭黍手上的斧钺,也正式接过了十五万大军的兵权。
“县公,公子言……”看着额际微微冒汗的斗于雉,展笃真是不忍心相告实情。
“公子何谓?”得闻展笃等人找到了斗氏正室余脉,斗于稚马不停蹄从唐县赶来。千里路途,他只走了八日。
“公子言,相见不如不见。又说其非氏斗、亦非氏苗。”展笃无奈说道。
“他人在何处?”斗于雉眉头一皱,冥山剑他已经看过了,确是先祖宝剑无疑。至于氏,当年斗越椒死于阵中,其子斗贲皇连夜逃至晋国,晋国封其于苗邑,故改氏为苗。氏不是姓,非不能更改。先君共王至今已经三百多年,此人不氏斗也不氏苗,应该是又改了氏。
斗于雉如此作想,展笃无奈,言道:“禀县公,公子为郢师一卒长,此时正在军中。”
“卒长?”斗于雉大讶,旁边县司马斗常问道:“郢师不会划桨,岂不是明日便要开拔?”
大军乘舟楫前往陈郢,不会划桨的军队先行,会划桨的后行,一昼夜可达陈郢的五万精卒最后一日离郢,如此大军才能在同一日抵达。郢师不会划桨,自然是乘民间舟楫最先行。
“速带我去。”斗于雉急急说道。小小卒长,死于战事的可能性极大,若今日不见,说不定此生只能会于黄泉。
发兵陈郢,沿路县邑并不提供粮秣力夫,郢都这两万士卒本打算作力夫,奈何援军兵力实在太少,只能在就食于郢都的城阳、平舆、陈县之庶民中抽了两万人代作力夫。
与公族之卒一样,这两万人也只训练了一个月左右。夷矛又长又重,很多士卒刺矛中做不出压矛动作,好在矛不比戟、不比殳,它就只有一个动作,那就是前刺,这是易学易懂的。左转也容易学,反正只转这一个方向,最笨的那些用烧红的铁丝烙两回也就记住了。
斗于雉赶到军营时,独行客正在指挥士卒刺矛。仅仅从侧面看他挥手喊话,他便呆住了。血缘之间的关系无法解释,然只要源出一脉,气质、神情、动作、相貌,虽是千差万别,骨子里的神髓却是几百年也不能改变。仅仅一眼,斗于雉便确定这是斗氏的子嗣。
“斗伯棼、斗伯棼……”斗于雉念起当年起兵与先君庄王大战的斗越椒,蹒跚中走了过去。
独行客此时也发现一个人朝自己走来,依稀中此人好似自己已故的父亲,他愣了好一会才听到他嘴里喊的名字:斗伯棼、斗伯棼……
斗于雉不知觉淌出两行老泪,他抓起独行客的双手颤抖着问道。“你可是…可是斗伯棼之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