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日喝的那一大口酒,让他格外的困,躺在床上一觉就睡到了天亮。
不过早上醒来,倒是非常清醒。趁着天蒙蒙亮,他借着烛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,就直接出了门。
他背后背着的一个布包里,只装了一些换洗的衣服,一张有些残破的地图,还有四个油饼。没什么值钱的东西,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几锭碎银和一块玉佩,都被他藏在了腰间。
黑色长剑现在该称作沧流了,剑鞘外被他用三指宽的灰色布条缠了起来。他缠了好几圈,让整把剑看起来格外的臃肿,若是不仔细看,倒是很像一根烧火棍。
小院门口,他站了有好一会儿了。
这里是生养他十六年的地方,将要离去,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舍。不过最后他还是微微释然,人总归是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闯荡的,不能总守在一个地方。
李星辰将小院的院门轻轻合上,落了锁,转身离去。
他手里拿了三炷香,走之前,他想给父亲上几炷香。这一走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,上坟扫墓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做了,这一点,他心里其实很愧疚。
但是他相信若是父亲还在世,绝对不会反对他的做法。因为他父亲时常念叨,人要是真的困死在一个地方,那一辈子可就真的没出息了。
李星辰是李家独苗,他觉得若是自己有出息了,父亲一定会非常开心。
他不信命,而且,他的命也不在这里。
所以必须走出去,他想在偌大的长安闯出一些名堂,让半生戎马最后却连马革裹尸也做不到的父亲知道,他的儿子,不是一个熊包,也不是一个窝囊废。
他脚上换上了一双新的马靴,踩在雪里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响声。这双马靴本来是给肖红衣准备的,只是肖红衣走了,他就穿起了这双马靴。
这双马靴穿着稍微有些大了,不过垫好鞋垫之后,倒也还算合脚。
出了镇子口没几步,就能在路边看到那一片坟地,葬的都是镇子上的人。他父亲的坟,在最里边。
因为是近几年的新坟,他父亲的坟头也算好找。李星辰走至坟前,伸手将碑前那一层厚厚的积雪拨弄到两边,露出了雪下面一鼎锈迹斑斑的香炉。他伸手将香炉扶正,随后拿出火折子,吹燃之后,点起了香。
半晌后,待三炷香全都点燃,他把香插进了香炉中。随后“噗”的一声,跪在了雪地上。
“爹……你不在的这五年里,我遇到了一个师傅,跟着他学习的越久,我越觉得,北地,或许真的不适合我。”
“所以,星辰要走了,离开常平镇,离开北郡。去富饶的南方,去中土,寻找自己的道路。”
“以后星辰不能给你上香扫墓,希望你不要怪孩儿……”
许久,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之后,李星辰才站起来。
带着恋恋不舍,他还是忍着泪转身离去,只是没走出几步,在经过一座更新的坟墓时,他的脚步蓦然停顿了一下。
这是杨三叔的墓。
就在肖红衣来的那年,北方又一次爆发了战事,而这一次,杨三叔再也没有回来。同他的老爹一样,杨三叔的尸骨也不知道落到了哪个雪坑中,没有找回来。
带着杨三叔一副衣冠回来的,是张家的那个小伙子。李星辰管他叫张大哥,也一样是驻北军。
人战死,尸骨也好衣冠也罢,总会有同乡人带回来安葬,这就是北地的写照。甚至或许某一日,连张大哥的尸骨也要由别人带回来。
生活是苦的,不过从这以后,这些缩影,都只将存在于他的记忆里,与他再无瓜葛。今日,他也成了南逃的一员。
李星辰想着有些好笑,想当初自己还嘲笑那些跑到南方去的人,笑他们贪生怕死。可是没想到,不过区区几年的光景,自己也成了他们中的一个。
原来有些东西,不到最后还真的没办法盖棺定论。
“该走了……”
他叹息了一声,重新迈开步子,朝着远方走去,不一会儿,就消失在了雪色中。
……
一条岔路前,李星辰手里拿着地图愁眉不展。
他要去燕州,那里是北郡的郡治,也就是郡府。可是走到这个路口,他却没办法继续赶路了。
路口没有标识,地图上字迹也看不清楚,只是标注了这里是通往燕州与通远县的岔路。至于哪条路是通往燕州的,哪条路是通往通远县的,那就只能靠猜了。
天上飘着雪花,鬼天气说变就变,连声招呼也不打。
李星辰蹲在岔路前,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木枝拨弄着地上的雪花,目光在通往两个方向上的路口来回游移,心里猜测着到底哪条路才是去燕州的路。
就在这个时候,身后传来一阵“嘎吱”声,李星辰回头张望了一下,发现原来是一辆马车过来了。
“要不要跟马夫问一下路?”李星辰思忖着。只是自己跟人家也不认识,心里稍稍有些犹豫。
只是就在这个时候,马夫“吁”的一声,马车便在他的身旁停了下来。
帷裳从里边掀起,探出了一张清丽的面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