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发现一个现象,那就是给魏局送年货的人特别多,我都被叫去帮着搬运了好几次,真不知道魏局家里堆放了多少这样的年货,也许他早就搞不清了。一个非要害部门的局长尚且如此,那些国税地税工商电力的头头门又当如何?那些市长书记、市委常委们呢?就难怪李真在被抓住的时候,他家的地下室成了名烟名酒展览馆了,他那时候可是一个省国税局的局长啊。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,雪中送炭的人少。这些当官的已是锦衣玉食,肠肥脑满了,但还是不断有人去送这送那,而那些在寒风里躺在街头的乞丐甚至连一个热馒头都是妄想,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平啊。
我一边像一个蚂蚁一样搬着属于自己的那份“福利”,一边仿佛看见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个利益既得的小官僚,在一锅大汤里分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勺汤,吃得似乎津津有味起来,虽然内心却还在挣扎,有时思量着那些与我草根时代一样受窘的人。但我知道,要不了多久,我这点良心也会被磨灭。当一个人成为一个利益集团的一员之后,他的良心其实是很微不足道的。尽管他心里也许会不愿意,但他的那副嘴脸早晚就是老百姓厌恶痛恨的那种,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。可我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,而是这么沉默着接受了一切。
福利,我念叨着这个词,心里五味杂陈。年货是齐了,回去的时候只要把火车票买了就行了,女朋友已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,催我回老家了。
我在局里年终总结大会开完,拿了年终奖之后,就被允许提前一天回B省老家了,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踏上开往老家方向的火车时,我的心才忽然间静了下来。古人云,穷极思返,我倒没有落到穷极的地步,但却非常想老家了,除了女朋友的因素之外,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内心的苏醒。到C市做公务员这么一段时间以来,感到一颗心被忽略了,失去了生活的方向,口袋里的一叠年终奖没有让我有一种满足感,我觉得过去的时间里我活得有点飘忽,跟原来的自己不太一样了。这次回老家,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份的改变,我已不是一介书生,而是一名国家公务员,按乡亲们的说法,我是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了。
我将头靠在车窗边,看着车窗外旋转后退的景色,可以看到远处的村庄和树木了,还有隐隐的远山,我感到心胸被什么撞击着,这样的景色居然已经长久地被我忽视了。我无意之中成了一个生活城市中的甲虫,每天穿行于灰色的建筑群之间,看不到宽阔的天空,每天躲在一台电脑屏幕前,敲打着自己也搞不清有什么意义的文字,就这样,人生的光阴在无聊与虚空中被消磨掉了。现在,我离开了C市的文化局,离开了那些周一至周五都厮守在一块的领导同事,离开了C市,我完全成了一个人,一个普通的乘客,只是在这嘈杂拥挤的火车厢里,我却可以一个人自由地想点儿什么了。
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,说男人到了一定年龄、经历一些世事之后容易产生空虚的心理,这时候的男人对人生意义的追问真切而痛苦,我必须要追问一些永远也弄不懂的问题,比如宇宙是什么,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些很玄乎的问题,所以他心里就很苦,年少时的种种行为现在看来都十分可笑。这时候男人要战胜的其实就是自己,要给自己树立一个新的目标,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工作和创造,才能填补生活的空虚。
对此,我很有同感。我也渐渐远离青春了,尽管不愿相信也不承认,但渐渐冷却的激情和活力不再的身躯都在时时提醒我,我正走向衰老。到现在竟然还是一事无成,我真的感到十分惊讶,难道这一生就这样完了?我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匹马和一头驴的故事,这匹马很幸运,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唐僧选中跟我去了西天取经,跨过了千山万水,看尽了大千世界。而那头驴子就没有这样幸运了,它只是围着主人家的磨盘转了一生。它或许走的路程并不比马少,但它看到的永远只是磨盘周围狭小的空间,因为它没有像马那样朝向了一个远大的目标,所以它的一生就无限地缩小并黯淡无光了。我想,其实世上的人也跟马和驴子相似,有志向的人都走到了广大的世界,庸庸碌碌的人却无一例外地成了生活的奴隶。很不幸,目前,我好像还是那驴子的角色,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成为那个跨越千上万水的马?
我在办公室就是个埋头干活的苦角儿,房子没有影子,把女朋友调到C市来有点像天方夜谭了。我的上升空间也很有限,提个副科恐怕也要等到三到五年之后,在机关里你没有任何背景,没有任何关系,跟领导关系也不怎么样,那你就慢慢熬着吧。